伍迪·艾伦的“罪与罚”
■韩连庆
“穷小子”克里斯是伦敦一家俱乐部的网球教练,在工作中认识了富家女克洛伊。克洛伊对克里斯一见钟情,克里斯也从这桩婚姻中找到了向上爬的台阶。不久,克里斯又认识了性感的诺拉。诺拉警告克里斯不要“玩火上身”,克里斯却不管不顾。诺拉要求克里斯离开克洛伊,而克里斯却不愿放弃这段使他步入上流社会的婚姻。诺拉威胁要向克洛伊揭发克里斯的婚外情,这最终导致克里斯对诺拉痛下杀手。
2005年,美国导演伍迪·艾伦离开纽约转战英国,以这部《赛末点》(March Point)开启了他的“欧洲系列”。帅气的乔纳森·莱斯-梅耶斯扮演克里斯,养眼美女斯佳丽·约翰逊扮演诺拉。这也是两人至今表现最好的电影。70岁的伍迪·艾伦宝刀不老,把一个简单的故事讲得张力十足,拍得性感十足。
在《赛末点》的开场,克里斯在伦敦安顿下来,晚上躺在沙发上看书。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《罪与罚》。这算是电影中的一个“注释”,表明《赛末点》的故事与《罪与罚》类似。一会儿,克里斯放下小说,又拿起另一本书,书名叫《剑桥陀思妥耶夫斯基指南》。这提示了克里斯的所作所为受到了《罪与罚》的启发。
《罪与罚》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865到1866年期间创作的一部小说。当时他正债台高垒,癫痫病频发。这部小说也是我上大学时唯一一部让我读得废寝忘食的书。我一位中文系的朋友从本科到博士都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,有一次我跟他讨论《罪与罚》,他说第一次读完这部小说有种想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。这正应了有些人的评价:“神经健全的人读得几乎要生病,神经脆弱的人简直不敢合眼。”
伍迪·艾伦很喜欢《罪与罚》,因为这部小说讨论的“上帝是否存在”的问题也正是他一直追问的命题。他在1989年拍摄的《犯罪与不端》(Crimes and Misdemeanors)已经涉及到这个问题。电影中的眼科医生裘达表面上婚姻美满,功成名就,热心慈善事业,可当他的情人威胁要揭穿他的婚外情和侵吞公款时,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,,最终“买凶拍人”。
《罪与罚》中的拉斯柯尼科夫杀死放高利贷的老太婆是受了贫困和挫折的刺激,但他更高的“出发点”是“超人哲学”,认为除掉坏人更有利于好人的生存。他抢走了老太婆的钱财却又分文未动,而克里斯和裘达的杀人完全是为了自保。克里斯也用“超人哲学”为自己的行为开脱,认为为了成就伟大的事业,牺牲是在所难免的。面对受害者的亡灵,他引用了索福克勒斯名言:“没有生而为人,或许是最大的福气。”
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伍迪·艾伦所说的“罪”不是法律意义上的,而是对“上帝”或绝对价值的背叛。三位主角犯罪后全都逃脱,虽然都受到了警察的询问,但并没有证据被指控为罪犯。“罚”也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制裁,而是犯“罪”后内心承担的痛苦。这种“罪与罚”在三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,但只有拉斯柯尼科夫最终自首,获得了个人的救赎。
2007年,伍迪·艾伦回到了“罚”的主题,拍摄了《卡珊德拉之梦》(Cassandras Dream)。影片中伊万·麦克格雷格和柯林·法瑞尔扮演的两兄弟为了偿还买游艇欠下的债务,替奸商舅舅除掉了心头大患。事后,弟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,扬言要去自首。哥哥决定在游艇上除掉弟弟,却又不忍下手。俩人在搏斗时,弟弟失手杀死了哥哥,最终也投水自尽。
德国哲学家康德曾说,道德的最高目标在于建造一个公正的世界,在这样的世界中,幸福与道德“成严格的比例”。换句话说,道德上正直的人将会幸福,而以任何形式违反道德责任的人自有其报。这种“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”的“诗性正义”终究只存在于康德的“道德理想王国”中。伍迪·艾伦在他的这些影片中告诫我们,在这个犯罪行为经常得不到惩罚的现实世界中,个体的道德良知是我们唯一的希望。可是如今,这种道德良知也渐成“稀有之物”。
《中国科学报》 (2013-10-18 第15版 作品)